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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布羅代爾史學思想新論 【內(nèi)容提要】自70年代末、80年代初以來，介紹和研究法國年鑒學派的理論與方法的大量論著，均涉及到了年鑒學派第二代宗師布羅代爾的治史理論與方法。其中一些論著的評介，已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進入90年代以來，布羅代爾的著作已漸次譯成中文出版。在研讀其主要著作并廣泛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本文認為，對總體史思想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是布羅代爾史學思想的精髓。 近20年來，隨著中外尤其是中法學者互訪和學術交流活動的日益密切，隨著當代中國史學研究現(xiàn)代化轉型力度的進一步加大，對于法國年鑒學派理論與方法的介紹和研究成了中國史學界西方史學流派研究中備受關注的熱點。費爾

2、南·布羅代爾(Fernand Braudel)這位飲譽國際史壇的年鑒學派第二代宗師的史學思想，也經(jīng)由這些評介年鑒學派的理論與方法的論著的涉及（注：在此方面，當首推張芝聯(lián)。他于1978年撰寫的《法國年鑒學派簡介》一文，成為新時期中國介紹法國年鑒學派的開山之作；布羅代爾謝世后即行撰寫的《費爾南·布羅代爾的史學方法》一文，堪稱抗鼎之作（這兩篇文章均收錄在他的《從高盧到戴高樂》一書，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88年版）。其次是姚蒙。他于1986年便在《世界歷史》發(fā)表了《法國當代史學主流及其演進》一文，并進而撰成《法國當代史學：從年鑒派到新史學》一書（香港三聯(lián)書店1988年版）；同時還編譯了［法］J.勒高夫等主編

3、的《新史學》一書（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年版）。另外還有劉昶和楊豫。前者于1986年撰成《人心中的歷史》一書（四川人民出版社作為“走向未來叢書”之一，于1987年出版），后者于1986年譯出［英］杰弗里·巴拉克拉夫所著的《當代史學主要趨勢》一書（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年版）。此外，1996年出版的四部評介西方史學理論的著作，對年鑒學派的評介也很有見解。它們分別是：何兆武、陳啟能主編的《當代西方史學理論》（姚蒙參編，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版），羅鳳禮主編的《現(xiàn)代西方史學思潮評析》（楊豫參編，中央編譯出版社版），徐浩、侯建新著的《當代西方史學流派》（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張廣智、張廣勇著《現(xiàn)代西方史學

4、》（復旦大學出版社版）。），從而走進了中國史學界。總體史、問題史學、比較史學、長時段、跨學科研究、計量分析等這些揭示布羅代爾史學思想特質的話語，已為史學界同仁所熟知。近年來，布羅代爾的主要著作的中譯本已陸續(xù)出齊（注：《15至18世紀的物質文明、經(jīng)濟和資本主義》，共三卷，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3年版；《法蘭西特性（空間和歷史）》、《法蘭西特性（人與物）》（分上下），共三冊，北京商務印書館1994年版；《菲利普二世時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共二卷，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此外，收錄了一些重要論文如《歷史和社會科學；長時段》等的布羅代爾個人論文集《資本主義論叢》，也由中央編譯出版社作為“新世紀學術

5、譯叢”之一，于1997年出版。），這就為進一步研究布羅代爾的史學思想提供了可能，本文即是在這方面努力的一種嘗試。 最能體現(xiàn)布羅代爾的史學思想的著作主要有三部（注：其它著作還有：布羅代爾與厄內(nèi)斯特·拉布魯斯共同主編的《法國經(jīng)濟與社會史》（四卷本）；布羅代爾專門為中學畢業(yè)班編寫的教材《文明史綱》（第一冊）；布羅代爾的《史學文集》（共兩部）。），它們分別是：《菲利普二世時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15至18世紀的物質文明、經(jīng)濟和資本主義》，以及作為多卷本《法國史》（注：《法國史》原計劃分《法蘭西的特性》、《法蘭西的誕生》和《法蘭西的命運》三大部分來寫作。其中，《法蘭西的特性》包含了三個

6、篇章：空間和歷史；人與物；國家、文化、社會?，F(xiàn)已出版的是《法蘭西的特性》的前兩個篇章?！斗▏贰菲渌糠值氖指甯鶕?jù)作者的遺愿，將不在公開發(fā)表。）遺稿的《法蘭西的特性（空間和歷史）》、《法蘭西的特性（人與物）》。此外，布羅代爾于1958年撰寫的富有論戰(zhàn)性質的論文《歷史和社會科學：長時段》（注：該論文首先發(fā)表于《經(jīng)濟、社會、文明年鑒》，1958年10月——12月號；《史學理論》1987年第3期載有中文譯文。），則對他的史學思想做了專門的理論闡釋。 年鑒學派的世界影響主要是在布羅代爾時代產(chǎn)生的。國際上關于年鑒學派的評論也主要是針對著布羅代爾的歷史理論和著作。作為在法國和國際史壇享有盛名的

7、史學宗師，布羅代爾除榮任法蘭西科學院院士外，還受任10多個國家科學院的通訊院士，并且先后獲得了20多所外國大學頒發(fā)的“榮譽博士”稱號。他的著作，特別是《菲利普二世時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和《15至18世紀的物質文明、經(jīng)濟和資本主義》，在國際上享有很高的聲譽，并被譯成了英、德、俄、日、西、葡、意、阿拉伯、土耳其、瑞典以及中文等10多種文字。1977年，美國紐約州立大學賓厄姆頓分校還成立了一個研究經(jīng)濟、歷史體系與文明的“費爾南·布羅代爾中心”。該中心以《評論》雜志為陣地，確定了從研究經(jīng)濟入手，據(jù)以開展廣泛的文明史研究的宗旨。其中，該中心主持人沃勒斯坦所提出并以次揚名的“現(xiàn)代世界體系”理論，基本上

8、是建立在布羅代爾的研究成果之上的。 法國國立圖書館館長埃馬努厄爾·勒魯瓦——拉杜里這樣評論到：“總有一天，當我們的同胞在總結20世紀的知識、科學和技術時，他們會發(fā)現(xiàn)自己在軍事技術、尖端工業(yè)或原子物理等領域內(nèi)，并不能始終處于領先地位。這些淺薄的法國人或許能聊以自慰的是，他們畢竟在1930年至1965年間，全靠‘年鑒派’的努力，產(chǎn)生了世界上最好的歷史學家?！盵1]而他這里所說的“最好的歷史學家”，指的就是呂西安·費弗爾、馬克·布洛赫和費爾南·布羅代爾這三位史學家。美國北伊利諾伊大學教授薩姆·金瑟更是認為：“如果授予歷史學家諾貝爾獎的話，那么獲獎者一定是布羅代爾?！盵2]此外，法國經(jīng)濟學

9、家雅克·阿塔利、英國史學家基斯·托馬斯都曾提議，授予布羅代爾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布羅代爾的學術聲望與影響，由此可窺豹一斑。 二、勇于創(chuàng)新：從長時段理論到“經(jīng)濟世界”理論 布羅代爾在對年鑒前輩和年鑒第一代大師的學術創(chuàng)建的基礎之上，形成了其史學思想的基本內(nèi)涵：始終追尋和探求人類社會總體的歷史；人類社會總體史的歷史從來就是活生生的，以成千上萬的普通民眾的活動為主體的人的歷史；為了追尋和探求人類社會總體的歷史，必須打破學科壁壘，進行跨學科研究。因此，可以這樣說：總體史思想，是布羅代爾史學思想的核心；以普通民眾活動為主體的人的主體性原則，是布羅代爾所倡導的總體史思想的根本治史原則；打

10、破學科壁壘的跨學科研究，是布羅代爾所倡導的總體史思想的基本治史方法。 對于年鑒前輩和年鑒第一代大師的學術創(chuàng)建，布羅代爾不僅善于繼承，從而形成了其史學思想的基本內(nèi)涵；而且更是勇于創(chuàng)新，從而造就了其史學思想的自我特色。布羅代爾的學術創(chuàng)新，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第一，對作為其史學思想核心的總體史思想，在時間緯度和空間緯度兩個層面進行了決定性地創(chuàng)新，分別造就了其著名的長時段理論和“世界經(jīng)濟”理論。第二，對作為其總體史思想根本治史原則的人的主體性原則，在對總體史思想進行創(chuàng)新的學術實踐中得到了貫徹，成為其總體史研究的出發(fā)點和歸宿點。第三，對作為其總體史思想基本治史方法的跨學科研究，在對總體史思想

11、進行創(chuàng)新的學術實踐中得到了深化。在對經(jīng)濟史的跨學科研究中，對資本主義和市場經(jīng)濟所作出的影響深遠的史學性解釋，是布羅代爾在跨學科研究中勇于創(chuàng)新的最好體現(xiàn)。因此，完全可以這樣說：對總體史思想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是布羅代爾史學思想的精髓。 布羅代爾認為，人類社會存在著三種不同的時間量度。也就是說，歷史時間可以分為長時段、中時段和短時段。這三種時段處在歷史運動的不同層次，有著各自不同的特征和作用。要研究總體的歷史，就不能僅僅停留在政治軍事外交等層面的短時段，而要重視經(jīng)濟社會文明等層面的中時段，更要重視地理環(huán)境等層面的長時段。短時段可以稱為個人時間，是轉瞬即逝的時間，是歷史學家最熟悉、最擅長的時間

12、。短時段的歷史也就是“事件”的歷史。中時段可稱為社會時間，“供我們選擇的時間可以是10多年，25年，甚至是康德拉捷夫的50年的周期”[7]。中時段的歷史也就是“局勢”的歷史。長時段可稱為地理時間，是“一種緩慢流逝、有時接近于靜止的時間”[7]。為了把握總體的歷史，從而寫出真正的總體史，布羅代爾主張史學家應該學會不太熟悉的中時段和長時段的運用，特別是長時段的運用。因為在他看來：“對歷史學家來說，接受長時段意味著改變作風、立場和思想方法，用新的觀點去認識社會。他們要熟悉的時間是一種緩慢流逝、有時接近于靜止的時間。在這個層次（不是別的）上，脫離嚴格的歷史時間，以新的眼光和帶著新的問題從歷史時間的大門

13、出入便成為合理合法的了?？傊?，有了歷史層次，歷史學家才能相應地重新思考歷史總體。從這個一半處于靜止狀態(tài)的深層次出發(fā)，由于歷史時間裂化產(chǎn)生的成千上萬個層次也就容易被理解了；一切都以半靜止的深層次為轉移?！盵7]此外，在布羅代爾看來，長時段是社會科學在整個時間長河中共同從事觀察和思考的最為有用的渠道，也是各門社會科學可能使用的共同語言之一。很顯然，對長時段的掌握與運用，無疑有助于憑借更為可能與廣泛的跨學科研究方法，以新的眼光和帶著新的問題去研究總體的歷史。 在《菲利普二世時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以下簡稱《地中海》）一書中，布羅代爾以其獨特的三層分立的歷史時間觀，把他所闡釋和倡導的長

14、時段理論成功地付諸了實踐?！兜刂泻！啡珪卜秩蟛糠?。第一部分講述地中海的地理環(huán)境。首先講述地中海周邊半島上的山脈、高原、平原，地中海中心地帶上的海域（包括浩瀚的大海和海中的島嶼）和沿海地帶的陸地。其次講述更大范圍的地中海世界。這其中包括被布羅代爾稱為“地中海第二面貌”的撒哈拉沙漠、歐洲和大西洋。接著講述作為一個自然單位的地中海的氣候。最后講述當時地中海共同的人文條件。這主要包括道路（陸路、水路）、城市、以及城市與道路的互動變遷。在這里，布羅代爾講述的就是“一種緩慢流逝、緩慢演變、經(jīng)常出現(xiàn)反復和不斷重復開始的周期性歷史”[8]，也就是長時段的歷史。費弗爾認為，布羅代爾對地中海世界長時段歷史的這

15、種描述，在某種意義上是革命的：“作者決定在‘政治’這一名詞的最廣泛的含義上，將西班牙政治的大致圖景納入到其歷史和自然的背景中去，他研究了那些使人們的意志不知不覺受其影響和為其左右的經(jīng)常性力量，他對這種起著引導、阻礙、遏制、推動、促進作用的力量的分析是前無古人的。這一擺布人類命運的力量，輕描淡寫地用一個詞來說，就是地中?！盵9]。 布羅代爾在全書的第一部分對地中海地理環(huán)境濃墨重彩般地講述，也就是說對地中海世界長時段歷史的揭示，會不會使他的長時段理論走進地理環(huán)境決定論的序列呢？回答是否定的。布羅代爾是從成千上萬的普通民眾的生活、生存方式的視角去講述山脈、高原等自然景物；從普通民眾相互交

16、往的考慮中，講述了更為廣闊的地中海世界。而對道路與城市的講述，融入的正是人文要素。布羅代爾認為，他所講述的這種幾乎靜止的長時段的歷史，其實就是人同他的周圍環(huán)境的關系史。而在這部人同他周圍環(huán)境的關系史中，“讓我們再說一遍：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不是地理區(qū)域，而是人，是主宰或發(fā)現(xiàn)這些地理區(qū)域的人”[8]。 全書的第二部分考察集體的命運和總的趨勢。首先是經(jīng)濟，包括人口數(shù)量，貴金屬、貨幣和價格，以及貿(mào)易和運輸。其次是各個帝國的起源、能力和弱點，以及各個社會的封建領主、有產(chǎn)階級、苦難者和盜匪的活動。接著是各種文明自身的多變與穩(wěn)定，以及各種文明之間的重疊覆蓋、傳播與對抗。最后是戰(zhàn)爭的各種形式。布羅代爾在

17、這里考察的是百年趨勢也就是中時段的歷史。在布羅代爾看來，這是在靜止的歷史之上，“顯現(xiàn)出一種有別于它的、節(jié)奏緩慢的歷史”[8]。在這一歷史層面上對經(jīng)濟、國家、社會、文明進行考察，“最后是試圖顯示所有這些根深蒂固的力量，在戰(zhàn)爭這個范圍內(nèi)怎樣起作用”[8]，因為“戰(zhàn)爭不是一個純屬個人責任的范疇”[8]。費弗爾指出，布羅代爾在地中海世界中對中時段歷史的這種考察，“列舉了各種特殊的但又有穩(wěn)定存在性的力量，在這些非個人化的、集體性的力量能夠用日期標出其存在的時間，也就是說，它們是在16世紀下半葉即西班牙國王菲力二世在位期間起作用的力量”[9]。 全書第三部分講述事件、政治和人的歷史，主要是地中

18、海的大國西班牙和土耳其爭霸地中海的過程（戰(zhàn)爭和軍事同盟）。布羅代爾在這里講述的是傳統(tǒng)歷史的部分，“換言之，它不是人類規(guī)模的歷史，而是個人規(guī)模的歷史——是一種短促迅速和動蕩的歷史”[8]。這也就是短時段的歷史。費弗爾指出，布羅代爾所講述的地中海世界短時段的歷史就是各種事件，就是一大堆雜亂無章和變動不居的史實。“這些事件往往受到第一部分中所研究的經(jīng)常性力量的擺布，受到第二部分中列舉的穩(wěn)定性存在力量的影響，但偶然性也在發(fā)揮作用，從而在總趨勢的前景下描繪出最出色和最出人意外的畫卷”[9]。 布羅代爾把短時段的歷史放在他的三層分立的歷史畫卷的頂峰，強調它自身的轉瞬即逝、雜亂無章和變動不居的特

19、性，強調長時段、中時段的歷史對它的制約作用；這是否就意味著布羅代爾輕視短時段的歷史，忽視事件與人的歷史的主體性呢？可以說，《地中?！芬粫霭婧?，這個問題不斷有人向布羅代爾提出，以致布羅代爾不得不再三表示：“我承認，由于我不是哲學家，我并不很想詳盡地論述這樣多已向我提出的并且還將繼續(xù)向我提出的關于事件的意義或者關于人類的自由的問題”[8]。但是，對這樣的提問，布羅代爾還是給出了明確的回答：“指出行動范圍的狹窄有限性，就是否定了個人的歷史上的作用？我認為不是?！斘蚁氲絺€人的時候，我總是很想著看見他被囚禁在他自己勉強制造出來的命運里，被囚禁在一幅在他的前后構成了‘長期’的無限的遠景的風景畫中。在

20、我看來，在歷史的分析解釋中，最終取得勝利的總是長節(jié)拍。——這種長節(jié)拍否定大量事件，否定所有那些它不能卷進它自己的水流中的并且被它無情地排開的事件。它當然限制人類的自由和偶然性的作用。論氣質，我是‘結構主義者’，我很少受到事件的激勵和推動，只是一半受到形勢——這種具有同一標志的多起事件的組群——的激勵和推動。但是，歷史學家的‘結構主義’與在同一名稱之下煩擾人類的其它科學的提法風牛馬不相及。他不是把人引向表現(xiàn)為函數(shù)關系的數(shù)學抽象，而是引向生命的根源，引向生命所具有的最具體的、最日常的、最堅不可摧的、最不具名的和最人道的事物”[8]。 總之，在《地中海》一書中：布羅代爾向人們展示了歷史在

21、三個層面上，按不同的時間運動周期立體演進的宏大畫面；強調了長時段因素（地貌、氣候、動植物、文化等）對中時段、短時段因素的隱蔽性制約作用；人的歷史主體性原則充分體現(xiàn)在每個層面歷史演進的論述中；綜合利用各種社會科學以闡明變化中的歷史現(xiàn)象及其互動關系的跨學科研究得到了廣泛地運用。 布羅代爾闡釋和倡導的長時段在《地中?！芬粫械某晒嵺`，從時間緯度上創(chuàng)新了年鑒第一代大師費弗爾和布洛赫所創(chuàng)建的以普通民眾活動為歷史主體的總體史思想，深化了跨學科研究，從而為新一代年鑒史家的總體史研究奠定了基本的模式。必須指出的是，布羅代爾對作為其史學思想核心的總體史思想，在空間緯度上也進行了大膽的創(chuàng)新，這便就是

22、他在《15至18世紀的物質文明、經(jīng)濟和資本主義》（以下簡稱《物質文明》）一書中的突出成就之一。 在《物質文明》一書中，布羅代爾的長時段理論得到了深化。這充分體現(xiàn)在該書的內(nèi)容架構上。第1卷名為《日常生活的結構：可能和不可能》，描述了15至18世紀世界范圍的人口、糧食、飲食、住宅、服飾與時尚、能源和冶金、技術革命和技術落后、貨幣、城市等的情形。布羅代爾稱之為物質生活和物質文明，并且認為“這是每個人到處能遇到的、最起碼的、最基本的活動——緊貼著地面——它代表尚未成形的那種半經(jīng)濟活動，即自給自足經(jīng)濟以及近距離的物物交換和勞務交換”[10]。在布羅代爾的視野中，這就是最底層的“緩慢而細微的演

23、變”的長時段的歷史。它自古以來就存在，甚至還在20世紀70年代西方世界的經(jīng)濟蕭條中得到了擴張。 第2卷名為《形形色色的交換》，描述了交換的工具、市場與經(jīng)濟、資本主義與生產(chǎn)、資本主義與交換、社會的各種集合（階級、國家、文明）等。在布羅代爾的視野中，這些歷史現(xiàn)象的活動明顯地分為上下兩個層次。下面層次的活動就是市場經(jīng)濟（該書簡稱為“經(jīng)濟”），指的就是生產(chǎn)和交換機制。這些機制同集市、交易會、城市、店鋪、商販、交易所等緊密聯(lián)系，按供求關系建立市場，市場開放，無壟斷經(jīng)濟產(chǎn)生。這一層次的活動在布羅代爾看來就是中時段的歷史，它以物質文明為基礎長期存在。上面層次的活動就是資本主義，指的就是一種由少數(shù)

24、商人組成的壟斷經(jīng)濟。這種壟斷最早是與集市并行存在的。一些微型資本家利用信貸和遠距離貿(mào)易操縱市場價格，逐漸發(fā)展成為大資本家、批發(fā)商、銀行家、交易所大王，成為一個有錢有勢的社會統(tǒng)治集團。他們不僅控制國內(nèi)外市場，而且往往對市場經(jīng)濟起阻礙破壞作用。這一層次的活動在布羅代爾看來就是短時段的歷史。 對經(jīng)濟活動的這種三層分立的運行模式的揭示，是長時段理論在布羅代爾的以探求“總體史”為旨歸的經(jīng)濟史研究中的成功運用，從而使得布羅代爾在經(jīng)濟史的跨學科研究中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他對資本主義和市場經(jīng)濟的史學性解釋影響最為深遠。按照布羅代爾的解釋，市場經(jīng)濟是包含了許多層次的，而決非是只包含了買與賣這兩類行為。

25、在市場經(jīng)濟的底層才是純粹的、公開面對面競爭的集市貿(mào)易，這種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交易隨處可見，屬于市場經(jīng)濟的基本內(nèi)容，布羅代爾稱之為“公開市場”。在市場經(jīng)濟的上層，部分商人直接走向生產(chǎn)者，預先約定進行遠期和約交易，具有排它性和壟斷性，布羅代爾稱之為“私有市場”或“反向市場”。市場經(jīng)濟的上層的交易、上層組織正是從私有市場的發(fā)展開始的，而且隨著市場規(guī)模的擴大，私有市場會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市場經(jīng)濟的上層的這種排它性和壟斷性構造的確立和鞏固，促成了資本主義的產(chǎn)生。因此，布羅代爾強調，市場經(jīng)濟不一定是資本主義性質的，資本主義恰恰是反市場經(jīng)濟的?！拔艺J為，形形色色的資本主義與市場經(jīng)濟之間存在著無庸質疑的區(qū)

26、別”[10]。布羅代爾對資本主義和市場經(jīng)濟的這種史學性解釋，在其它學科（特別是經(jīng)濟學）的研究中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至今對人們?nèi)杂袉⒌弦饬x。 第3卷名為《世界的時間》，這足以表明了布羅代爾的宏愿：“把資本主義及其演變和手段同一部世界通史聯(lián)系在一起”[11]。如何實現(xiàn)這一經(jīng)濟史研究中的“總體史”的宏愿呢？布羅代爾提出了“經(jīng)濟世界”理論。按照他的解釋，一個“經(jīng)濟世界”應包括三方面的要素：(1)一定的地理范圍；(2)一個中心城市或國家；(3)心臟地區(qū)以外的中間地帶和邊緣地帶。以上三方面的要素并不是固定不變的。一個“經(jīng)濟世界”的地理范圍可以擴大或縮小，中心可以轉移，中間和邊緣地區(qū)可以改變。此外

27、，心臟與中間和邊緣地區(qū)的關系是不平等的關系，是剝削與被剝削的關系。據(jù)此，布羅代爾把15至18世紀期間逐漸形成整體世界的歷史劃分為四個“經(jīng)濟世界”：歐洲、俄羅斯（到彼得大帝開放為止）、土耳其、遠東。它們同時并存，相互進行有限的交往。其中，歐洲經(jīng)濟世界隨著地理大發(fā)現(xiàn)而擴大，吞并大西洋諸島和沿岸，逐漸深入到美洲內(nèi)陸，并與印度、南洋群島和中國依然獨立的經(jīng)濟世界加強了聯(lián)系。整個世界就是在這樣的不平衡發(fā)展中逐步形成一個整體的。沃勒斯坦的現(xiàn)代世界體系，很顯然就是在布羅代爾“經(jīng)濟世界”理論的啟發(fā)下形成的。 從建構“總體史”的治史宗旨來看，布羅代爾在經(jīng)濟史研究中提出的“經(jīng)濟世界”理論在方法論的意義上則更為重大。

28、這一理論是力圖在空間緯度上尋求具有不同演進內(nèi)涵的各地區(qū)之間的某種聯(lián)系，從而又在空間緯度上對作為其史學思想核心的總體史思想進行了創(chuàng)新：“總體史”應從全球范圍的空間中去思考，應尋求這些不同空間在某種范疇內(nèi)的相互聯(lián)系，從而在共時存在的空間聯(lián)系中去把握總體的歷史。 作為年鑒學派第二代宗師的布羅代爾，其史學思想的內(nèi)涵是極為豐富的。它一方面是對年鑒前人學術創(chuàng)建的繼承，另一方面又有著自我的學術創(chuàng)新。正是著力于挖掘其治學的創(chuàng)新之處，在詳盡考察其著作的基礎上，本文認為，對總體史思想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是布羅代爾史學思想的精髓。 首先，布羅代爾完善地繼承了年鑒前人和年鑒第一代大師的總體史思想，在

29、尋求創(chuàng)新時并沒有喪失人的主體性原則。以成千上萬的普通民眾的活動為主體去創(chuàng)寫總體的歷史，這是自稱為結構主義史學家的布羅代爾治史的出發(fā)點和歸宿點，是他的根本治史準則。 其次，布羅代爾更是創(chuàng)新了年鑒前人和年鑒第一代大師的總體史思想。在時間緯度上創(chuàng)新的成果即是長時段理論。這一理論不但奠定了年鑒學派總體史思想的理論基礎，標志著該學派進入了新的發(fā)展階段——布羅代爾時代；而且通過這一理論還架起了溝通歷史學和其它社會科學的橋梁，促進了史學跨學科研究的發(fā)展。在空間緯度上的創(chuàng)新，就是在實現(xiàn)從地區(qū)史到世界史、從全面史到專門史的轉變后，尋求建立一種共時的世界上不同地區(qū)之間整體聯(lián)系的理論架構，從而從空間意義

30、去探尋總體的歷史?！敖?jīng)濟世界”理論即是在這方面努力的一種絕好嘗試。這種從專門史的角度在空間緯度上尋求世界體系理論的創(chuàng)新，既是對總體史思想的深化，同時又強化了問題史學和跨學科研究。 布羅代爾的史學思想之所以能夠廣為傳播，并且易于為人們所接受，其關鍵在于，它的目的不是為了推行某種新教條或新哲學，而是尋求一種新態(tài)度和新方法。它不是把歷史學要限制在某種嚴格的理論框架中，而是要開拓新視野。因為布羅代爾堅信，歷史學的復興在于實踐而不在于理論。 【參考文獻】 [1]E·L·拉杜里．新史學的斗士們[J]．世界史譯叢，1980,4． [2]亨特．年鑒模式盛衰史[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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