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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兩個經(jīng)濟學博士的對話1兩個經(jīng)濟學博士的對話(1說明：這是初步整理的對話體第一輯（18），以后會陸續(xù)更新并合集。 賀博士和費博士都是經(jīng)濟學博士。兩個經(jīng)濟學博士都對學術研究充滿熱忱，然而，在時代變革的大背景下，他們對于學術研究的目的、方式和結果有了不同的理解，分歧日漸 嚴重。下面的一組對話，就是他們歧見的縮寫。賀博士：你在學術界已經(jīng)嶄露頭角了，想必你對現(xiàn)狀很滿意吧？ 費博士：不！經(jīng)濟學家的理想是實現(xiàn)一個最優(yōu)的世界，而我現(xiàn)在可能生活在次佳世界，連最佳都不是，況乎最優(yōu)？ 賀博士：你是說自己并沒有處于做研究的最佳狀態(tài)？ 費博士：是的。你認為是？ 賀博士：作為國內的年輕人，你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你希望

2、怎樣？ 費博士：我覺得，那些有房有車、有家有子的人才是最適合做研究的，也是最應該最好研究的。我有什么？！ 賀博士：你錯了。既然人家什么都有了，為什么還需要做研究呢？ 費博士：因為他們什么都有了，所以才可以全心全意做研究??！ 賀博士：你還是錯了。一個人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為什么還要更努力呢？ 費博士：那，當初選擇最研究的目的是什么？ 賀博士：那只是你一廂情愿的想法。費博士：我明白了。以研究本身為目的的人，他一輩子都會很辛苦的，不管經(jīng)濟條件 如何。賀博士：你總是抱怨年輕人壓力大、收入少、地位低，這難道不是普遍現(xiàn)象嗎？ 費博士：但是對于創(chuàng)造性行業(yè)而言，這樣的格局尤其對社會不利啊。 賀博士：多年的媳婦熬成

3、婆。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有什么不對呢？ 費博士：難道因為自己吃過苦，就必須也讓別人吃苦嗎？好比你自己買了房子，難道非要別人買得比你貴，你才甘心？賀博士：難道美國的教授不需要熬？費博士：當然需要，但人家只需要經(jīng)受事業(yè)上的煎熬，而我們則需要經(jīng)受生存和事業(yè) 上的雙重煎熬。賀博士：那你也可以去美國讀書、教書啊。套用一句流行的話，“誰叫你不幸生在中 國呢？”費博士：我也套用一句流行的話，“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賀博士：聽說你工作很勤奮，也很熱情？ 費博士：是的。我們有“明德三劍客”，還有明商“拼命三郎”。通常，我們每天工作12個小時左右，從周一到周七。 賀博士：為什么你有如此強勁的動力呢？ 費博士：因

4、為我熱愛這種工作，能夠將自己的比較優(yōu)勢和興趣結合起來。 賀博士：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勤奮工作可能給社會福利帶來負面影響？ 費博士：這不可能！你開玩笑吧？ 賀博士：這是符合邏輯的，只是你心里不去想，或者你的熱情蒙蔽了你的理性。 費博士：此話怎講？ 賀博士：如果報酬這么少你還這么勤奮工作，那么薪酬機制就應該設計成鼓勵低工資和高努力的制度。你知道這會導致什么后果嗎？費博士：什么后果？ 賀博士：你可以假設一下，假如一個大學實行零工資，會是什么結果？ 費博士：所有愿意專心教書的人都不會來，所有善于打著學校招牌在外面騙吃騙喝的人都愿意來，就是逆向淘汰。賀博士： 你終于想起來了。 不用我提醒你子貢“拾牛不昧

5、”結果被孔子痛斥的“動態(tài) 道德風險模型”吧？那可是你開發(fā)的寓言?。≠M博士：可是，不勤奮工作在道德上不安，勤奮工作又會導致動態(tài)的負面激勵。我該 怎么抉擇呢？賀博士：我看你發(fā)表了不少論文，光是中國社會科學、經(jīng)濟研究、經(jīng)濟學 季刊、管理世界和世界經(jīng)濟這五種國內頂級雜志上就有十幾篇。費博士：當一個人在經(jīng)濟研究上發(fā)表了兩篇論文時，數(shù)量的意義就很小了。 賀博士：為什么是兩篇呢？費博士：正如克魯格曼所說，第一篇要一鳴驚人，第二篇要證明這不是運氣。賀博士：有意思。不過，數(shù)量越多不是越能證明自己的水平嗎？在你這個年齡段，有 人幾年能發(fā)表十幾篇論文，而且雜志都是國內一流的。我覺得你本來可以更出名。費博士：就算我發(fā)

6、表得再多，也最多能出名一點點，但肯定不會是很多。賀博士：為什么呢？費博士：第一，我認為圍繞一個主題，用一個數(shù)據(jù)，采取類似的方法去發(fā)表十幾篇論 文根本沒有必要；第二，借用張五常的一句話，“我一篇論文只寫一次”！賀博士：不同的方法代表不同的角度，這樣不是讓問題研究得更深刻了嗎？我認為這 是一種本事。費博士：就算是，也不過一種二流的本事。好比研究生產率，一篇文章采取響應法， 一篇采取指數(shù)法，一篇采取DEA一篇采取隨機邊界法，然后還有幾篇是對幾種方法進行 不同組合。請問，這些方法之間差別大嗎？如果差別小，那么就是浪費資源；如果有差別， 那么正確的或最佳的方法肯定只有一種。賀博士：不同的方法隱含了不同的

7、假設，也許這個問題本來就可以采取不同的假設。 再說，即便幾種假設是沖突的，誰又會去比較幾篇不同文章的結果呢？費博士：現(xiàn)在有了“中國期刊網(wǎng)”，這種小聰明瞞不過大眾。賀博士：這是一個數(shù)量為王的時代，發(fā)表就是硬道理。你這樣清高，未必就有更好的 結果。畢竟，拿到手的才是好的。費博士：如果成不了一流，我也不愿意做二流。費博士：你最近在做什么研究？賀博士：剛完成一個國家級課題，將主要成果報送上面了，據(jù)說很受重視。你呢？ 費博士：剛寫完一篇英文文章，將草稿給導師看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下一次討論。賀博士：在中國做研究，一定要制造影響。在雜志上發(fā)表能有什么影響呢？而如果領 導批示了，就可能轉化為現(xiàn)實的政策。費博士：

8、你說的是政策研究和應用，這個當然很重要，但是也需要理論研究做基礎吧？賀博士：你錯了。你看那些能夠直達天聽的人，哪里需要寫什么數(shù)學模型？費博士：沒有嚴謹?shù)睦碚撗芯孔龌A，政策研究就可能出錯啊。賀博士：鄧小平不是研究經(jīng)濟學理論的，但是他制定的經(jīng)濟政策是經(jīng)濟學家能夠提出 來的嗎？費博士：他作為國家領導人，領導了經(jīng)濟建設，固然有世界級的影響。但恐怕沒對經(jīng) 濟學理論產生影響吧？賀博士：中國有最多的人口，有最多的經(jīng)濟學讀者。誰能影響中國人，誰就能在世界 上產生影響。難道不是嗎？費博士：當然不是。對中國經(jīng)濟有貢獻，不等于對經(jīng)濟學研究有貢獻。哈佛大學的經(jīng) 濟學教授幾乎沒人知道咱們學校的名字，也沒聽說過咱們的教

9、授，談何影響？賀博士：那是因為他們沒來過中國。賀博士：你最近在研究什么？費博士：在研究國有企業(yè)。賀博士：得到什么結論？費博士：國企像政府，經(jīng)濟效率較低，而且正在成為一個強大的利益集團。賀博士：國企挺好的啊。工作穩(wěn)定，福利好，壓力也不大。民營企業(yè)多不穩(wěn)定啊。費博士：從社會福利最大化的角度講，國企是應該退出競爭性領域的。當然，你自己 在國企，是既得利益者了。賀博士：誰不想找一個穩(wěn)定、收入高的工作？我為自己的單位辯護有錯嗎？費博士：沒錯。但如果高級知識分子、精英都像你這么想，誰來改進社會的福利呢？賀博士：我父母辛辛苦苦把我養(yǎng)大，我辛辛苦苦上大學，就是希望我找一份好工作。 什么社會福利、理想，跟我有什

10、么關系？我認為，每個人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夠了。費博士：但總要有人對這個社會有所承擔啊。賀博士：誰愿意承擔誰去承擔。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想過快樂的生活。你要是有一個 親戚，不想讓他進國企嗎？費博士：想，因為國企確實好。但與我主張國企退出競爭性領域并不矛盾啊。賀博士：那你不也是既得利益者嗎？費博士：這個問題很復雜，我暫時沒法解釋。我不得不屈服于現(xiàn)實，但我希望能逐步 改善現(xiàn)實。賀博士：你回國后，我們對你期望很高，但是怎么不見你發(fā)表新的論文?費博士：因為我還沉浸在思考之中，我還沒有想清楚我在美國思考的一些問題。 賀博士：你會出現(xiàn)暫時的“休克”嗎？ 費博士：也許會的。我的導師當年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你懂的。當然

11、，我的原因和他的不同。我在尋求突破。賀博士：你會超越原先的自己嗎？ 費博士：難說。你說一個人墮落容易還是超越容易？ 賀博士：對于一個處于轉折點的人來說，當超越難以實現(xiàn)時，墮落的成本會更低。 費博士：是的。在我這個年齡和資歷上，優(yōu)秀和卓越的分水嶺已經(jīng)橫亙在眼前。 賀博士：看來你很壓抑。你總是對生活不滿意。費博士：我的不滿意不是你能理解的。 賀博士：但是我看到了你不滿意，這才是問題所在。如果你沒有成功超越，你的不滿意將招致更高的成本。我想你清楚這點。費博士：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斬樓蘭誓不還。賀博士：杯具！ 賀博士：國內評價一個學者的學術水平主要是看社會影響，國外是怎么做的？ 費博士：國外主要是同行評

12、價，關鍵是學術論文的影響力。賀博士：看發(fā)表的篇數(shù)嗎？ 費博士：篇數(shù)不是很重要的，重要的是論文的品質，或者說發(fā)表在頂級期刊上的論文篇數(shù)。賀博士：但是看上去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得主們發(fā)表的頂級論文也不是最多的一類?。?費博士：對，這里說的品質或者影響力主要是指論文被他人引用的次數(shù)。據(jù)說，經(jīng)濟 學諾獎得主的論文被引次數(shù)平均是3000次。賀博士：你這套標準恐怕不適合中國。因為中國一些學者經(jīng)常在國內頂級期刊上發(fā)表 論文，好像沒人看重引用率。他們的標準自我介紹是，“在經(jīng)濟研究等刊物發(fā)表論文 多少篇”。費博士：因為中國還沒有規(guī)范的、易查的引用報告，但其實Google scholar可以這樣做了，而且非常方便。賀博

13、士：你是說Google網(wǎng)頁搜索引擎嗎？賀博士：還有一個問題，我聽一個在國外做過訪問學者的青年人說，國外好的文章都 是合作的，因此他的文章也基本上是合作的，這是潮流。是這樣嗎？費博士：呵呵，這種人也就誤導你們這些沒真正出國的。合作文章的確是主流，但是 最重要的文章或者博士論文的主要部分，最好是獨立撰寫。而且即便是合作，也要跟不同 的人合作，否則別人難以判斷你個人的貢獻。賀博士：但是，據(jù)我所知，像Shleifer、Acemoglu這些大牌經(jīng)濟學家都是合作寫文 章出名啊。費博士：你錯了?？纯此麄兊暮啔v就知道，Shleifer在剛出道時，在RAND、JF和JPE上的論文都是獨立作者，而Acemoglu畢業(yè)后在EJ、QJE和RES上的論文也都是獨立作 者。賀博士：我想你是對的，因為我碰到幾個北美博士生，他們都希望自己的Job MarketPaper是獨立作者，甚至不希望跟導師合作，因為那會被看作是導師的助研。費博士：是啊。你說，為啥很多好的東西一到國內就變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