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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驚，一笑，一異——讀《方山子傳》有感 《方山子傳》是一篇寫得很別致的傳記體文，是蘇軾被貶黃州時偶遇十九年不見的好友陳慥后為他寫的一篇傳。整篇仔細(xì)看下來，像老朋友久別重逢后的情景，充滿著濃濃的人情味。 《方山子》傳不像常規(guī)的傳,先敘述其人的世系,然后再鋪寫其人的生平行狀。蘇軾則別出心裁地先寫了方山子的生平，從小寫到大，再寫到現(xiàn)在，還寫了“方山子”名號的由來，此處是順寫。后寫作者與方山子在歧亭相遇，倒敘點出方山子姓甚名誰，與自己的關(guān)系，然后就回憶起好友十九年前與自己見面時的摸樣。最后才道出方山子的俗世身家，并且以“余聞光、黃多異人”映襯好友為人極為少見，意味深長。文章的結(jié)構(gòu)形式靈活，刻畫人物也十分到位。 整篇有點閑話家常的味道，但是蘇軾畢竟是蘇軾，永遠(yuǎn)都不會忘了自己的抱負(fù)和對人生的思考，各種感慨和人生滋味都摻在里面，文章的主要目的——介紹我們的特立獨行的方山子隱士的高尚品性，不慕名利、自甘淡泊、超然物外等等，但是我讀到第二段中的幾個字才真正體會到這篇文章的魅力，矍然、笑和異，一驚、一笑、一異之間讓我看到了兩人之間的默契和友誼。 蘇軾一生雖然成就頗多，但是卻是坎坷不斷，到黃州這會，蘇軾已然有了榮華富貴如浮云的想法，“先生年來窮到骨，問人乞米何曾得”也算得上很辛酸了，大約意識到生活大計的危機(jī)了，然后就是精神上的抑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凄苦郁悶的心情和高潔的品性一覽無余。政治失意，生活艱苦，心中最苦也莫過于此了。至于蘇軾豁達(dá)和積極樂觀的情懷應(yīng)該是在黃州之后確立的，畢竟沒有過磨難何來的看得開，就是在人生中這么艱難的一段日子里，蘇軾邂逅了隱居在此的方山子，這不僅僅是他鄉(xiāng)遇故知啊，方山子不忘舊情，誠信待客，令身遭厄運(yùn)的蘇軾心頭暖暖的。 文中這樣寫道，“嗚呼！此吾故人陳慥季常也，何為而在此？”，“方山子亦矍然問余所以至此者”，他們在驚訝之余也伴隨著強(qiáng)烈的喜悅之情，完全可以想象兩人激動得場景，來個大大的擁抱也不為過了。不過蘇軾驚異的是少慕游俠而壯懷經(jīng)世之志的方山子以這幅形象出現(xiàn)在了山中，十九年前的怒馬獨出的少年已經(jīng)不在，方山子矍然的應(yīng)該是蘇軾為何待罪至此了，驚喜……同時也有著諸多感慨，想起過去的種種和世事變遷，再聯(lián)想到現(xiàn)況，自然感慨萬千，這就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見面的感覺。 老朋友見面自然會敘舊，“余告之故，俯而不答，仰而笑”，省略敘述的內(nèi)容，俯而不答仰而笑之間有說不盡的深意，不過方山子顯然不是嘲笑蘇軾。方山子早年也是十分傳奇的，少時羨慕血氣方剛，一身俠氣的俠士，在鄉(xiāng)里算是一個知道見義勇為、樂于助人的四有好青年了；壯年時折節(jié)讀書，大約是和魯迅一樣覺悟了，有點棄醫(yī)從文的味道了，還有了有修身齊家平天下的志向了，不過事不如人愿，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入廟堂之上，晚年的時候當(dāng)了隱君子。而蘇軾則是因為仕途坎坷而流落江湖。一個是早已踏入仕途卻被擠兌出來，一個是從來就沒有機(jī)緣踏入仕途的人，如今兩人又在歧亭相遇，正像蘇軾在《岐亭五首》其五中所說的“兩窮相值遇，相哀莫相濕。不知我與君，交游竟何得”。 方山子雖然立志濟(jì)世，但他是個心高氣傲的君子，不屑于借助父親的力量上位，不做不過在當(dāng)時的社會下他僅憑自己的能力沒能實現(xiàn)自己的志向，方山子心中肯定也是郁悶的，不過最后他選擇了活得自在，這與他身上俠的品性是離不開的，俠士拓落不羈，但是卻有一種強(qiáng)烈的社會責(zé)任感，方山子晚年雖然選擇了隱居，但是他身上俠的品性沒有完全消融，而是與隱水乳交融。他沒有像陶淵明那般不理世事，，“今幾日耳，精悍之色猶見于眉間，而豈山中之人哉？”，從之后他與蘇軾在黃州交往的事實來看，他對于國家的發(fā)展和命運(yùn)始終有著一份責(zé)任感，但這并不影響他處在江湖之間，雖然后來蘇軾一再勸他出山，“西方正苦戰(zhàn)，誰補(bǔ)將帥缺？披圖見八陣合散更主客。不須親戚行，坐論教君集”并且對他的文韜武略大加贊賞，“臂弓腰劍何時去，直上陰山取可汗”，但他還是堅持了自己隱居的志向，這一點與蘇軾不停述說自己隱居的志向而從未離開過朝廷是不同的，方山子是個很可愛的人。 如今自己的好友馳騁官場大半生卻也來了鄉(xiāng)野之間與自己喝酒聊天，自己心中曾經(jīng)的不遇之感在面對友人的貶謫失意時只能化為無奈和苦澀之感，對于友人在官場上摸爬打滾大求取功名的作法他肯定是不盡認(rèn)同的，但是他是方山子，肯定不會摟著蘇軾陪著他大哭一場，也不會說一些安慰的俗話，他們之間不用說太多，一個笑足矣。 這笑中有對蘇軾不遇的理解，沒有同情也沒有難過，稍稍驚訝之后便只剩老友重逢的喜悅了，或許這些人生坎坷讓他有了世事無常的感慨，但是這些情感在方山子心中微微蕩漾之后便煙消云散了，仰天大笑仿佛讓抑郁之氣噴泄而出，讓人領(lǐng)略了方山子的豁達(dá)、方山子的不以為意，但是無語勝有語，在這一笑之間最妙的是還可以看出蘇軾滿滿的辛酸與憤懣，方山子懂，蘇軾也懂。 老朋友在外面遇到，簡單敘舊之后自然要把好友領(lǐng)回家，“呼余宿其家。環(huán)堵蕭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余既聳然異之”，家徒四壁而妻奴尚且自樂，一片和諧歡樂的生活情景，完全可以想象方山子隱居生活的陶然情態(tài)，蘇軾感到十分驚異也是正常的，十幾年前的富貴少年可是十分得意的，“怒馬獨出”，“怒”字和“獨”字烘托出了一代豪士的形象，并且與蘇軾指點江山，激揚(yáng)文字，好不瀟灑?，F(xiàn)在他自愿放棄那些榮華富貴來到山中隱居。這是十分難得的，方山子可以說是現(xiàn)在的官二代和富二代，但是他不坑爹不炫富，他雖然是在當(dāng)時的政治體制之下沒法施展自己的才干，但他絕不是被生活所累被現(xiàn)實所逼才來到蕭索的山中的，他視榮華富貴如浮云，這不是簡簡單單的安貧樂賤，并且有一股傲氣和一股豪俠之氣，方山子的人格是十分卓越的，如此人才放在山中難怪一心為主的蘇軾一直“垂涎不已”。 蘇軾不認(rèn)為在中國的貧困山區(qū)能夠?qū)さ冒矘飞?，深諳物質(zhì)基礎(chǔ)的重要性，蘇軾也不覺得在消息閉塞的山中就可以讓自己的懷才不遇的憤懣消除，自然覺得“異”，蘇軾就是蘇軾，永遠(yuǎn)都是那個“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蘇軾。 看到好友的變化，蘇軾感到驚異，他欣賞方山子，“余聞光、黃間多異人，往往陽狂垢污。不可得而見；方山子儻見之歟？”，不過那和他自己說的那些話一樣，他只是站在那個世界外面贊許，即使心生向往也絕不會進(jìn)入那個世界之內(nèi)。 《方山子傳》是我讀到的最有人情味的傳，我沒有從他們各自的精神世界和思想境界來分析，我只是順著老朋友闊別多年又偶遇的路線來講訴我心中的蘇軾和方山子，人生抑郁的時候可以找好朋友喝杯酒的確是人生一大幸事。